53期通訊:675的文學批評銳在何處?
思南讀書會 2015/01/31
一月的最后一個凜冽冬日,讀者們裹緊冬衣,如約來到思南文學之家。2015年1月31日下午兩點,思南讀書會第53期“鋒銳——文學批評在675”在思南文學之家舉行。上海作協所在地、巨鹿路675號曾經走出許多優秀的文學評論家,如程德培、吳亮、蔡翔等。他們為上海文學的發展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今天,巨鹿路675號又出現了一群青年文學批評家,他們年輕、犀利、專業、執著,肩負著將675號文學評論的精髓傳承和發揚的責任。本期思南讀書會,由文學碩士、書評人、《上海文學》編輯來穎燕擔任主持,匯聚了來自巨鹿路675號文學評論的中堅力量,五位青年評論家黃德海、張定浩、木葉、項靜、李偉長集體亮相,與喜愛文學的讀者一起坐而論道。
文學書名獨顯個性 批評之路各具特色
主持人來穎燕從五位青年評論家的評論集書名切入,詢問五位青年評論家取名的寓意以及是如何與文學批評結緣的故事:“給自己的集子起名字,就像給自己的孩子起名字一樣,是一個非常復雜的心理過程,而名字中肯定也包裹著非常多的訊息。比如對自己、對文學批評的一些看法。”
黃德海的評論集名為《個人底本》,他表示:“本來我是個不怎么寫作的人,很慚愧。后來由于吳亮老師的督促,他一直鼓勵我們試著把自己的想法變成文章,借機梳理自己的思想。就寫成了這本集子。”
身為詩人兼評論家的張定浩將他評論集命名為《傾蓋集》。“白首如新,傾蓋如故”。傾蓋的意思,大概是兩個車子之間碰見,類似我們現在說的邂逅相遇的感覺。張定浩說:“一開始寫評論,你可能會迎合報紙或他人而寫一些很油滑的文章。漸漸你會寫一些你喜歡的書,而不是寫一些別人讓你寫的書。或者別人讓你寫,也盡量寫出一點點自己的意思。”
雖是臺上年齡最小且為女性的評論家,項靜的文章卻以邏輯性見長。而項靜的評論集命名也吸引了很多讀者的目光——《肚腹中的旅行者》。“取這個名字,一方面是為了紀念我寫的第一篇評論文章,而另一方面,我覺得我寫評論道過程,也就像在作家的肚腹中旅行。感覺自己看一本書像爬行一樣,慢慢梳理出一條線。”
將清代詩人黃宗澤的詩句“一星如月看多時”為評論集名的木葉說:“悄立市橋人不識,一星如月看多時。凡是肉眼能看到的星星一定都是比月亮大,但是我們的視覺總感覺,月亮是大的。所以我覺得,其實好的評論,無論是書評,還是小說評論,還是詩歌評論,它都應該是發現一些肉眼所看到的東西之外的東西,它可能是一些成見之外的,它也可以是另外一種蔑倫,但它一定是帶有某種別出心裁之處,所以感覺“一星如月看多時”比較適合做這個書名。”
木葉還表示:“做任何一個評論,不要有太多的期許。很多時候,就是完成這些自在,這些自由,這些無人所知,或者是別出心裁,也就好了。”
李偉長則對《年輕時遇見一些作家》評論集名加以自嘲調侃:“據說現在有一個非常好的說法,45歲以下的都叫青年作家,我想自己還是一個年輕人吧。實際上這也是對于自己的一種保護,不是有這樣一種說法嘛,所有的或者說大部分的謙虛,或者是假謙虛,都是一種無法面對即將到來的各種苛刻的批評的一種自我保護。”李偉長笑說,“還有就是出于我工作的特點。我在巨鹿路675號實際上已經快十年時間,遇見很多人,很多老前輩,很多現在非常資深的作家、編輯,也有很多年輕人,我覺得這個遇見是很有意思的緣分。”
作家V.S.評論家
在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后,主持人來穎燕拋出了對于新銳評論家們的第一個問題:“你們五位除了文學批評,都或多或少會涉及其他文類的寫作,作家與批評家在我們通常的概念里,總是兩個不同的族群,我想問一下各位,你們怎么看待二者之間的關系?”
李偉長對此舉了身邊的實例:“我注意一個有意思的現象,可能寫評論的人和寫小說的人在說同一件事情的時候角度是完全不一樣的,比如說80后周嘉寧這個作家,很多人比較關注她。從評論者的角度來講,我們會這樣描述——周嘉寧是一個值得被關注的80后作家。我會把自己擇出去。但是小說家可能不一樣。在周嘉寧那部小說《荒蕪城》,有路內的推薦語,他說人人都愛周嘉寧。我覺得這話說得太好了,因為確實很多人喜歡愛這個作家。小說家悄無聲息地把自己里面放進去,我們評論家卻把自己擇出去。這是作家和評論家的不同。我我也很喜歡這個作者,也寫過一些評論,但是我也犯過錯誤,包括在評論中揣測作者的個人生活。我期望,自己通過評論慢慢接近一個作者,接近他的作品。
而張定浩對于這個問題也有其獨到的見解:“一個作家是面對活著的人,他即使是寫歷史小說,即使寫一個過去的小說,他也企圖把歷史復活,他愿意面對每一個活著的人,每一個具體的人,面對每一個具體生命的喜怒哀樂,而不在乎這些喜怒哀樂之間的價值有多大,因為他可以平等的面對所有的人,所有的痛苦和歡樂,對于他來講這些歡樂和痛苦,不因為這些人的價值的不同而有不同。但是對于一個批評家不太一樣,一個批評家是面對死者的,一個批評家面對的是所有的過去,所有那些死去的作家,那些過去的靈魂。他企圖復活的是那些靈魂,而不是他們的生活,他們的生活已經過去,他們的生活將由小說家去復活,他企圖復活的是精神界。”
木葉重申了批評一詞的定義:“我覺得批評家或者評論家,就是作家,作家和批評家都應該是創生者、創造者、締造者、發現者。所以,在這個意義上,批評家應該是作家,作家也是評論家,也是批評家,一個好的文章,或者一個好的小說,一個好的詩歌,它應該對這個世界,對這個時代,對這個社會,和對當下這些人的一種認識。換而言之也就是一種評論,一種批評。”隨后他就此聯想,向讀者作了一個十分生動且詩意的比喻:“我覺得作家,如果非要區分的話,作家應該是黑暗之神,評論家應該是光明之神。我回到亞當扎加耶夫斯基這句詩,他這個詩這么理解有意思。我剛才說,作家是黑暗之神,評論家是光明之神。亞當扎加耶夫斯基他說,“黑暗之神,藏在閃電之中,光明之神,住在黑夜里。”所以我覺得這就是真正的光明與黑暗的關系,或者作家和評論家的某種關系,至少是我的某種理解的可能性在其中。”
鋒銳辯論——文學批評在675
對于文學批評存在形態到底是怎么樣的這一問題,場上五位嘉賓一改開場溫和的氛圍,展開犀利而新銳的辯論,一抒己見。
李偉長率先表示:“贊美真的不一定是廉價的,批評不一定是惡意的,或者批評不是建設性的,有很多復雜的情況里面。”項靜緊接著李偉長發言:“我特別羨慕對世界,還是對文學他有自己確定的立場,或者有自信的想法的人。但我覺得,文學批評如果由那么堅定東西的人來寫的話,會有點可怕。我希望好的文學評論,能夠展示你自己跟作品的互相生命,互相留住的東西。我能夠把這個作品它的什么東西發覺出來,對于受眾來說是很重要的,很多人看到一個作品都會問你,到底是好還是壞,希望你給他一己確切的回答,但是我不希望文學評論回答這個問題,文學評論是自成一體的東西。”
隨即項靜又提出了新的問題:文學批評是否要復述?項靜本人表達自身觀點:“我本人蠻希望復述作品。因為我認為,好的評論,即使沒有讀這過部作品,也能使人讀的下去。它完全有可能脫離這個作品而存在。”張定浩則給出了意見相左的答案:“我個人不太贊成復述。對于一首詩,一篇小說,很多時候我們只是引用出來,而不能復數出來。在復述里面,我們會喪失很多東西。它會把一個故事梗概縮減成一段情節,在這個過程中帶有很多評論者自己的理解在里面。”
當被問起怎么看待文學批評當中標準的問題時,木葉的回答贏得場內陣陣掌聲:“有沒有標準,我覺得是有的,有沒有規則,我覺得也是有的。但是,規則就是被用來打破,標準也是被用來打破的。”現場氣氛熱烈。
文學批評的最高境界是靈魂的顯現
活動臨近尾聲,主持人建議五位嘉賓讀一小段能代表自己個人特色的文字:“建議大家給我們念一小段代表你們特點的文字,這也算是另類的復述,讓我們感受一下你們創作的樣態。”
李偉長念了一小段評論路內的文字:“路內的特別在于觀念的敏銳,悄悄然就在故事里將一個年代的社會和精神狀況加以呈現。骨子里有著批判現實主義的傳統,形式上又有著嘻笑怒罵的自由感,對精神危機的憂患意識更為小說增色不少。”
而詩人木葉則現場背了一首自己的詩作《絕句》:“你可曾想象一種聲音擊在胸口/擊在胸口/并且傾心在體表奔走/不管有無挽留/這聲音僅此一次/僅此一次/直到神圣的死亡臨頭。”極具感染力。
黃德海隨后表示:“在這個憂郁優雅的詩之后,說什么都顯得很傻。我讀這段跟沉默有關系。這兩段可能是我對自己關于閱讀的設想。愛因斯坦曾經跟別人說關于巴赫的問題。‘對于巴赫畢生的事業,我只有幾個字可說:聆聽,演奏,熱愛,尊敬——并且閉嘴。’對一切好東西,我是這樣理解的。在一個百年不遇的人面前,小人物應該保持沉默。另外一個,我們即使這樣,還要表達一下,有一個人給愛因斯坦寫過一封信,在納粹期間時候。在那些對道德存在與否,能得到保德回答的。當人心概念遭到深切質疑的時候,我有幸想起了你,頓時感到內心恢復平靜的力量,多少個日日夜夜,你站在我的心中,對我說話。我也希望那些人,那些好的東西可以站在我們心中跟我們說話。”
活動當天,著名文學批評家、《上海文化》的主編吳亮老師和知名作家、《上海文學》雜志常務副主編金宇澄老師也坐在臺下。吳亮老師對幾個青年晚輩的表現幽默地點評道:“你們開場非常溫和的,并不尖銳,接下來慢慢被導向了鋒銳,最終你們以沉默來結束,這是非常完美的結局。你們文章里以不同的風格展示你們的鋒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