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06月11日13:54 來源:文匯報 作者:許旸 點擊: 次
一座城市的故事有多少種講法?文學表達能為城市文化的全球化傳播注入何種影響?最近,英國逗號出版社(CommaPress)出版了短篇小說集《上海故事》(TheBookof Shanghai),收入10位或出生或定居上海的作家寫上海的10部短篇小說,包括王安憶《阿芳的燈》、陳丹燕《雪》、滕肖瀾《星空下跳舞的女人》等,引發廣泛關注。
由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戴從容主持、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金理負責編選的這一項目,在業內看來,至少有兩重突破:一是不同于海外漢學家以往對上海乃至中國文學脈絡的學院派梳理,這本故事集的目標受眾更廣泛,包括全球觀光客等大眾讀者,傳遞出更感性、多面的當代中國都市“人格”;二是相較中文版小說面世后再輸出版權的傳統模式,這次是海外出版商主動提出策劃約稿,并自行組織翻譯,直接以英文版在當地主流渠道發行推廣。
捕捉城市隱秘豐富的表情,賦予城市景觀生動的“體感”
除了比肩接踵的摩天樓、艷麗的LED廣告牌、四通八達的快速干道,一座大城市的多棱面如何體現? “最初我們給出了15位作家的15篇初選篇目,和出版方商議后,最終篩選出10篇,每篇8000字左右。”翻譯家戴從容告訴記者,2018年她接到英國出版社的邀請,希望中國學者協助編選篇目。此后多次電話、線上會議的溝通中,海外編輯強調文體題材的多元化,故事性足夠強,能折射上海的不同維度,字數卡得嚴,一定要“shortstory”。
最終入選的作家中,70后、80后乃至90后的中青年群體占了一半以上,這也符合評論家金理的預期。“近些年我在文學批評領域,著力追蹤的也是中國大陸當下青年作家,因為上海是一座朝向未來的、有活力的城市,年輕人的創作也較多樣。”他在解讀《上海故事》的 “陣容”時談到,作家小白一直在文本形式上有所探索,其《透明》具有一定代表性;沈大成《閣樓小說家》和蔡駿《蘇州河》偏懸疑,陳楸帆《出身狀態》是科幻類,甫躍輝《丟失者》偏向傳統的寫實。
于是,十位當代作家的多元書寫匯成了這座城市的斑斕拼圖,捕捉城市隱秘豐富的表情,賦予城市景觀生動的 “體感”。《上海故事》里有平凡勞動者群像——王安憶《阿芳的燈》里,來滬務工的阿芳夫妻,從十六鋪碼頭批發水果,一家三口勤勉打拼、彼此依偎, “這一幅樸素而和諧的圖畫,常常使我感動,體驗到一種扎實的人生力量與人生理想,似乎揭示了人生與生活的本源……愿它成為這條無名的小街的一個無名的傳說,在阿芳的毛頭長大的日子和那以后長得無盡的日子里。”
也有家長里短的牽掛與羈絆——滕肖瀾《星空下跳舞的女人》里, “我”和主人公諸葛老太的忘年交閨蜜情,伴隨兩人婚戀生活展開,老太 “看報紙時,上身挺得筆直,與桌面呈九十度。上海話稱之為‘功架擺得很好’,真的是個非常講究儀態的老人”。
還有與你擦身而過的阿婆爺叔——90后新銳作家王占黑《阿明的故事》將目光投向老齡化群體。 “滕肖瀾、夏商與王占黑,都著力將城市生活的參差形態和不同個體的精神特征細膩地表達出來。尤其是更年輕的一代寫作者,拒絕將前衛消費樣式或優雅生活認定為唯一的都市標志,反而將目光投向一些被忽視的人群,能夠以較為平情、冷靜的態度去把握個人和城市的關系。”金理說。
拒絕刻板印象、擺脫標簽化,正是這部故事集努力的方向。恰如該書序言所說的,來上海的外地游客,往往首先選擇的觀光地點是黃浦江兩岸 “萬國建筑博覽會” (外灘)和摩天高樓群(陸家嘴金融區)——這也是《變形金剛2》《碟中諜3》《007:大破天幕殺機》等好萊塢大片經常選擇的取景地。“然而,單一的取景視角恰恰反證了全球化帶來的同質化,全世界各大都市的機場、星級賓館、大型商廈、金融中心等現代設施可能是相同的,但是每個都市中居民的生活形態及其所呈現的精神面貌豐富而獨特,且各有歷史淵源。即便在同一城市,不同居民群體的經濟能力與生活習慣也有多元選擇。如果將本書比作一張城市文學地圖的話,我們希望這張地圖是完整的,既指示眾所周知的城市地標,也引領你深入城市隱秘的腹腔內部和邊邊角角,展示上海人潛藏在日常生活罅隙里的喜怒哀樂。”
在戴從容看來,用文學推薦一座城市是 “最好的名片”,比如都柏林、愛丁堡等名城無不凸顯了其文學、藝術上的鮮明特色。學者朱羽認為,城市在變化,文學也在變化, “上海的文學書寫,應該跟上海的成長自身形成豐富多元的辯證關系,良好互動”。
跳出傳統“走出去”模式,中外視角碰撞帶來啟示
這家英國出版社的 “城市故事”系列持續數年,此前陸續出版過《東京故事集》《南京故事集》等短篇小說集。怎樣的故事更能折射一座城市的風貌,在中西方不同視角的碰撞下,也存在一定分歧與爭議。戴從容和金理舉例談到,此前他們想多推介一些描寫當代上海都市生活細節的故事,但英方對相似的描寫并不感興趣;還有一篇小說寫到上海人與法國人的交往,被認為 “跟英國讀者沒有太大關系”,也舍棄了;還有關于上海女孩對西方的一些看法,但出版方認為 “對目標讀者沒太大吸引力”。
“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面向海外受眾時,如果我們只關注推薦自己感興趣的東西還不夠,不同社會、文化語境下的讀者期待是不一樣的。但從英國出版人的主動積極介入來看,隨著中國影響力的持續擴大,希望了解中國城市的人越來越多。”戴從容介紹,對于收入《上海故事》的作品稿費,已發表過的每篇付100英鎊版權費,專門為此文集寫的并專用于此文集的付200英鎊稿費。 “稿費不算高,但能夠集結短篇小說在英國出版,也是一次難得的上海作家集體亮相的機會。”
在業內看來,如果說文學是 “個人記憶”的產物,那么這些立足書寫上海的作品,正以文學的方式建構著上海的生活記憶史,鮮活展示著時代的脈搏跳動。 “海外讀者能從書中看到多面的、當代的、變化著的上海。”戴從容發現,不少外國人對中國的理解很傳統, “說起中國,高頻詞匯往往就是餃子、紅燈籠、茶葉,停留在單一淺顯的東方符號;很多人不了解當代中國的飛速變化、上海年輕人的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