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19日15:02 來源:文匯 作者:許旸 點擊: 次
近年來,一批旅居或移民海外的華人作家在文壇備受關注,他們從不同視角展現了漢語寫作的恒久魅力,催生了一批優秀作品,豐富了當代文學寶庫。天然攜帶的母體文化影響與異域體驗會激蕩碰撞出怎樣的火花?海外寫作如何豐富了華文文學的創作維度?
第三屆海外華文文學上海論壇昨天舉行,來自美國、加拿大、比利時、荷蘭、澳大利亞、日本、新加坡等國的12位海外華文作家、14位評論家齊聚。復旦大學圖書館館長、評論家陳思和,用“世界華文文學的拓荒者”來形容這一作家群體,“他們在題材和文學精神上,為當代中國文學提供了豐富性。如果說文學史是一片土地,一個作家是這片土地的一棵棵樹,這樣的專業論壇聚焦海外華文文學,就是期待樹根扎得更深,將來花也開得越多,整個華文文學研究園地就會愈發茂盛。”
本屆論壇由上海市作家協會主辦,華語文學網、復旦大學華人文化文學研究中心承辦,論壇主題為“詩情雅意與時代擔當”。“在當今這個變動不居的時代,人們的精神世界受到極大沖擊,文學不能僅僅局限在小天地里抒發詩情雅意,而應當體現時代呼喚,思考和表達人類所共同關注的一系列重大課題。海外華文作家接觸過更多元的文化、見識過更多樣的世界,對這樣的主題,他們通過各自的作品,有不同尋常的闡釋。”上海市作協黨組書記王偉說。
“尷尬”錯位反而騰出更多創作空間
“不管身處海外還是國內,海外華文作家很容易處于身份的尷尬當中。但有意思的是,身份的尷尬錯位,也是一種獨特的人生,帶來的五味雜陳反過來提供了足夠馳騁的藝術空間。”評論家劉登翰,以美國華文作家王性初一系列冷眼寫美國的作品為例,“作家對美國萬象所采取的旁觀嘲諷口氣,是冷抒情、冷敘事;但他回到自己的故鄉,既非客人,也不是主人,仍舊面臨一種尷尬,身份處于雙重的漂流當中,特定環境看似很狹隘的空間,反而形成了他個性化的藝術風格。”
不難發現,跨文化體驗為海外華文文學的創作所帶來的,并不是單純空間轉換與價值觀差異,還有由現實距離所帶來的對母體文化重新審視的目光。“語言隔閡、文化差異、位置缺失,所有這些困擾著新移民群體共通的問題,再有靈性的文學女性也無法獲得心理上的豁免權。”評論家白楊感嘆,但有時生活空間的位移,換個角度看,不妨視其為一筆豐厚的饋贈和題材儲存。比如,加拿大華文作家王宇秀,無論是素材來源,對生活復雜程度的理解,都能從她的文字中,感受到深入日常披荊斬棘以后,依舊能夠享受、體悟生活的一種堅韌力量。
在白楊看來,王宇秀的文字和詩句善于把看似平凡的物和事,以一種觸目驚心的方式表現出來,“她不肯和平凡或陳規節律相妥協,文字中有大膽率真的特色,她寫女性的性別意識,寫對衰老和年華逝去的直感一點也不矯飾。她似乎總能看出生活和生命中的破綻,并用文學的手法表達出來。”
在評論界看來,經歷了空間轉換與文化沖擊的海外華人作家,通常因距離建構出對文化重新審視的視角,在創作中表現出邊緣感與離散感,為華語文學創作帶來新的敘述方式與思想元素。可以說,海外華文文學的發展歷程既有華人移民進程的獨特時代印記,也因作家不同創作風格而被賦予多元豐富的活力。
書寫沒有簡單流于“鄉愁”表面
作為第三屆海外華文文學上海論壇的一部分,海外作家讀者見面會今天下午在作家書店舉行。有熱心讀者發問:現在許多中國人都出國旅游、探親、商務、公干,去了解世界各地,也會記錄下所見所感,那這和海外華文作家的寫作有什么區別呢?
“相較以游客的眼光去觀察,更多出于局外人的好奇和新鮮勁,我們更多身在其中,是當事人的視角,由此帶來的生活視角、心理視角完全不同。”澳大利亞華文作家張奧列還記得,出國初期他也寫文章,圍繞去澳初期的生活體驗,但現在回頭看看當時的文章,多以中國人的經驗看陌生的西方社會,“當你深入到異域生活的肌理,立足點就不一樣了,能更多捕捉生活的痛點,而不是流于簡單層面的思鄉。”
美國華文作家王性初每年都回國一兩次,“跟家鄉的距離是忽遠忽近,那么就有鄉愁。但我如今的鄉愁,已經跟歷代文學作品的鄉愁有所不同。新時代有新的鄉愁,鄉愁也有了新的內涵。”評論家劉登翰發現,王性初對故土的很強烈深情,不再是對遙遠的東方土地、文化的懷想,更多是異國者在海外文化暴雨當中的日常鄉愁。比如,王性初在作品里寫曾在澳大利亞待半個月,用的都是刀叉,都是吃的香腸,突然第四天出現一碗白粥,他幸福得不得了,一碗再普通不過的稀飯就喚起他強烈的味覺鄉愁。在他的詩句里,品嘗這一勺白粥,深沉有如“品嘗一個亙古不變樸素的血統”,雋永有如“品嘗一首永不走調清醇的戀歌”。
身處高速發展的新媒體時代,虛擬的線上生活也更多進入作家的創作視野。海外網絡作家少君的作品里,鮮少看到一般意義上的“懷舊”“思鄉”“文化鄉愁”,更多是在全球化資本運作這一廣闊世界語境中,白描海內外華人的世相百態。在評論家梁燕麗看來,少君的寫作恰逢互聯網迅速普及,創意寫作、創意文化興起的時代,少君在國際化視野中重新講述具有民族意味的“中國故事”, 《人生自白》就是系列中國故事的“清明上河圖”,比如《奮斗與平等》《新移民》《大廚》《留學生》《圖蘭朵》塑造了各具性情的海外華人新移民形象;同時也凸顯了改革開放后,轉型期中國社會各層面的角色群像。
有評論家提醒,海外作家各自的成長背景、生活經歷不一樣,如何超越個人生活的局限,是每個作家都要面對的挑戰。對海外華人作家而言,因遠離中文核心語境,有的作品語言顯得不夠鮮活,看上去缺乏當下生活的現場感。
近70歲的美國華文作家劉荒田坦言,他的追求目標是“寫一點不在外國住了好久就寫不出來、寫不好的東西”,這才能體現作家的獨特性、不可替代性。而在一次次思想情感、文化震蕩的碰撞下,作家也會有意或無意地調整思維方式,對存放在記憶之中的過往經驗重新加以體認。
前兩屆海外華文文學上海論壇文集出版
“之所以持續舉辦這個論壇,是基于海外華文文學繁榮發展的現實,是基于上海這座城市與海外華文文學特殊的淵源,是基于為上海文學的發展汲取更多啟迪和借鑒,也是基于推動中國文學日益走向世界的需要。”王偉說,順應這種需求而誕生的海外華文文學上海論壇,從2016年秋舉辦第一屆開始,就受到了海內外文學界關注。這一論壇區別于同類交流研討活動的顯著特點,是專注于對華文作家作品的研究,廣邀批評家展開一對一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