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4月24日17:27 來源：思南讀書會 作者：思南讀書會 點擊: 次
從左至右為顧文豪、朱文穎、姚鄂梅、郜元寶
朱文穎出生于上海，現(xiàn)居住于蘇州，有人說她的血液里一半是上海，一半是蘇州。帶著新作《必須原諒南方》，和郜元寶、顧文豪、姚鄂梅等一群同好，走入思南讀書會第204期的活動現(xiàn)場。
關(guān)于南方的定義
對于朱文穎筆下的的南方一詞，各位嘉賓的理解不盡相同。郜元寶從歷史角度做了分析，他認為魏晉南北朝時期就有了南人北人，北方人做學問是“顯處視月”，治學范圍廣但不精深。南方人則是“牖中窺日”，讀書專注而不廣博。到了魯迅這里，他認為北方人厚實，文章扎實、浩蕩；南方人的文章流于狡，最好是南人北相，北人南相。而到了今天，評論界出現(xiàn)了“南方文體”的說法，即關(guān)注日常小生活。
顧文豪印象中的南方，有點潮濕、有點欲望、有點一言難盡中的復雜和性感。但朱文穎筆下的南方有點不太一樣，是她十多年來對人文藝術(shù)的珍貴感悟，獨特而敏銳。
朱文穎則希望對于南方概念有一個打破的、或者產(chǎn)生一個新的概念，有一種比較粗的力量來支撐。她比較偏愛書中藝術(shù)精品這一部分，就是關(guān)于一些策展、文學藝術(shù)的評論。這些文字就像泥和水裹在一起，如同把理性和感性裹在一起，濕潤、有氣息，還兼具理性的核，宛如雌雄同體。
朱文穎
平靜中的暗流洶涌
姚鄂梅認為朱文穎的外貌是時尚的、優(yōu)雅的、上海的，文字是理性而尖銳的。她欣賞書里有關(guān)藝術(shù)點評的文字，不麻木、敏感、簡單、真性情、天真、對成熟的恐懼，那是一種平靜之下的暗流洶涌。對于朱文穎剛才提到的“雌雄同體”，姚鄂梅表示認可：“有這種動物存在的，前期是雄體，后期是雌體，真正的集兩性于一身。如果一個作家的寫作水準發(fā)展到具有兩種眼光、兩種世界兼具的體察，很可能會有新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靈感。”
姚鄂梅
朱文穎自己感覺文字中的天真是藝術(shù)的一個開始，就是你首先得去相信，然后才有力量去表達，否則就要依靠技術(shù)來推動。技術(shù)也是需要的，它可以把天真變得更立體、更清晰。天真是藝術(shù)的起點和最后的終點。
朱文穎對藝術(shù)的直覺比較好，雖不是很專業(yè)，但其好處恰恰在于自己的“非專業(yè)”。如果擁有了非常好的理論基礎(chǔ)，可能會影響到另外一種感知的覺醒。某些關(guān)于理論和技術(shù)看法中的錯誤，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觸及到了專業(yè)人士的盲點。雖然自己在這方面的知識是零散的，有些知識的積累僅憑興趣。朱文穎也在思考，既矛盾又自信：“我是否需要把這個知識結(jié)構(gòu)系統(tǒng)化？如果一旦系統(tǒng)化了，可能又會出現(xiàn)另外一些問題。所以，還是順應(yīng)天性吧！”
郜元寶非常贊同姚鄂梅的評論，朱文穎南方女子的文筆中頗有國士氣概，一句話就能點到痛處。《必須原諒南方》有文學隨筆，有人生感悟，有對文學界朋友和同事的描述。這本書是朱文穎在小說創(chuàng)作的虛構(gòu)封閉之外，直接與讀者敞開心扉的一個窗口。
郜元寶眼中的南方是豐富的，在與北方比較之下，南方更顯得細小、柔弱、妥協(xié)、潮濕，甚至是陰暗、變態(tài)、陰冷，或者浪漫的：“朱文穎的文字有這樣一個流動，暗流涌動，很隨意、很率性。”他最近看了朱文穎的一個中篇《春風沉醉的晚上》，頗為震驚。這是一個以虛榮為背景，以自我提升為目的，三個人之間戴著面具，以替代品的身份玩兒的一個游戲。郜元寶評價道：“心理描寫細膩、潑辣，令人尷尬，也讓人震撼。朱文穎的觀察就像刀一樣，把人不斷地進行剝離，剝?nèi)ト说奶撉榧僖狻Ｔ谶@個過程中，這些人像流水一樣，不停地流淌。”朱文穎小說給他的最大啟示，就是在當今社會，人們頻繁交往背后的真實想法和實際身份是不匹配的，通過戲劇性的接觸、不徹底的談話，表現(xiàn)出種種誤解的層次性。這是朱文穎小說的流動性，也是對小說的一個新的認識。
郜元寶
文字背后的聲音
顧文豪則接著郜元寶誤解的說法展開了新的聯(lián)想，對文學而言誤解恰恰是抵達真相的一個方式。誤解是由不同的方式造成的，恰恰也需要通過不同的方式把它解開。聲音是溝通的一種方式，具體表現(xiàn)為語言。對作家而言，作家有作家的聲音。作家們寫出了各種題材的故事，便代表著他們發(fā)出了不同的聲音。顧文豪拋出了這樣一個問題：“從一個同行的角度，當你們看到別人的作品時，能否馬上就辨識出作者的聲音？”
顧文豪
朱文穎也在反思自己早期的小說，氣息、語言都很明顯，但是對于世界的把握和角度沒有處理好。東方人的思維邏輯感不是很強，能真正代表東方精神的可能是隨筆，或者是一些小體量的、片段性的文章，不是用邏輯來衡量這個世界的。小說是真正能夠找到敘事邏輯的，如果掌握好，會形成一個巨大的體量。
關(guān)于聲音的說法，朱文穎是這樣回應(yīng)的：“可能我突然間變了一個聲音，我愿意做這樣的嘗試，但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天性上不是小說家，有強烈的感性意識。一旦理性覺醒，或許是對我寫作的另一種期待。我也希望自己的寫作風格能夠有所改變，但本質(zhì)上的東西是不會變的，如果這種理性的東西能夠附著在新的敘事結(jié)構(gòu)上，還是比較有意思的。”
郜元寶坦承一聽到自己的講課聲音就很害怕，他期望的聲音和實際的聲音是不一樣的，努力去塑造一個樣子，但其實展現(xiàn)出來的只是另外一個樣子，再努力也無法覆蓋或者超越。但他還是希望，真正有洞察力的人，不管處于何種狀態(tài)，身體的聲音跟作品的聲音一定是建立了某種關(guān)聯(lián)的。郜元寶總結(jié)道：“中國人對文字的把握就是一種聲音、一種氣息。寫了那么多文字，無非是要把生命的氣息通過文字吹散出去，讓讀者感覺到這是一個載體。”
表達自我的水到渠成
顧文豪在朱文穎的藝術(shù)評論文章中捕捉到了她的感性和敏感。有一篇是評論蘇州本地畫家陳如冬，也是一個強調(diào)感性的人。之前所說的感性和邏輯，最后也不是以理性的方式呈現(xiàn)的，而是在感性的包裹下，理性不再是僵硬、冰冷的東西，而是高度的感性把理性熔化掉之后，讓感性進入到理性，去整體地把握作品。曾有人說過，文化的衰落，很重要的部分就是我們對于世界的感性認知的把握能力越來越弱了。學問家越來越多，學問者越來越少。
蘇州這么小的地方，提到作家馬上會讓人想到陸文夫、園林和美食，這對蘇州作家形成了巨大的壓力，顧文豪向朱文穎提出了一個非常犀利的問題，如何擺脫身上的“蘇州性”？
朱文穎回答說她非常欣賞畫家陳如冬的作品，從他的畫里可以讀到靈魂的東西。在得過一場大病以后，他看世界的方式不一樣了，許多想法也不一樣了，畫風變了、質(zhì)地變了，技術(shù)也變了。陳如冬特別喜歡蘇州，朱文穎坦言自己卻不是這樣的：“我想擺脫蘇州性。和金宇澄也聊過他的《繁花》，里面有很多經(jīng)典、好玩兒的東西，就是在不經(jīng)意間找到這個長篇的語調(diào)和聲音，接下來的文字便自然而然地出來了。但是如果一開始找錯了，就推不動文字的后續(xù)發(fā)展，很多東西都進行不下去了，你在當中的人物設(shè)置、人物關(guān)系、人的本身也就不成立了。”
朱文穎特別想找一個屬于自己特質(zhì)的，或者說是蘇州的聲音，也可以說是南方的聲音。但是又希望這個聲音和以前的表達能夠有所不同。一個人的生長環(huán)境、知識背景、有限的閱讀量，還有時代發(fā)展的原因，在表達上應(yīng)該會有所不同。世界無時無刻不在發(fā)生的改變，最終也會讓尋找自己聲音的這一行徑變得順其自然。
用朱文穎自己的話來說，她有著上海人骨子里的優(yōu)雅和某種疏離，外形時尚，文字尖銳。實際上，她骨子里喜歡一些龐大的、比較雜的東西，或者是某種更堅硬質(zhì)地的零星的知識，通過一定時間的積累，水到渠成地進入自己，進入到作品，就像她自己說過的：“找到你性情里最能表達你的東西，直到煉出金子。”
思南讀書會NO.204
現(xiàn)場：王若虛
撰稿：岑 玥
攝影：杜湘濤
編輯：黃詩雨